我读为政第九
原文: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我读:人才难得,伯乐更难得
回即颜回,字子渊,鲁国人,孔门十哲之首,以德行著名,是孔子最得意的弟子,少孔子三十岁,但先孔子而逝,时年仅四十岁。
本章是颜回第一次出现在《论语》文本中,这似乎与他在孔门弟子中的高大上形象有距离,但我以为,这恰恰显示出文本编者对于孔子思想构建的逻辑考量。因为,尽管颜回对孔子思想有最深刻地领悟和最切实地践行,但从孔子思想体系的建构方式即主要是通过“问”与“答”来实现这一点来看,根据现有的文献记载可知,颜回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对话者,孔子自己也说过:“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论语·先进》)对此,朱子解释说:“‘助我’,若子夏之起予,因疑问而有以相长也。颜子于圣人之言,默识心通,无所疑问,故夫子云然。其辞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孔子对颜回非常喜爱是不假,但若说孔子对颜回“无憾”则不符合事实,因为,孔子既然认定“回也,非助我者也”,即表明孔子对颜回之不能像子夏、子贡等弟子那样“起予”是有遗憾的,这种遗憾既源自于一个思想家特有的孤独感,同时也与思想家偏爱“对话”这样一种思想创新方式有关。事实上,孔子思想的形成从一定意义上讲就是孔子与他的弟子之间不断“对话”的结晶。我们经常讲,提出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重要,像颜回这样对夫子之言无所不悦的人,就是一个缺少怀疑精神的人,这既是夫子的遗憾所在,同时也使得他在《论文》文本建构中的地位不及其他同学那么突出。当然,这也可能与他英年早逝导致其思想缺乏弟子传承不无关系。
不过,明清之际的思想家王夫之认为,从夫子“之所以乐与回言终日而不倦”这一点来看,“夫回岂果不能疑、不能辨者哉?”(《四书训义》卷六)夫之的意思是愚与不愚或聪明与否并不表现在对话之际的疑辨能力上,而是表现在内在的反省能力上。这种看法是可备为一说。
本章最难解者是夫子对颜回的评价之语与本篇之“为政”主题之间到底有何内在联系。我们知道,前面几章是为了彰显夫子孝治天下的政治思想,而本章则是谈夫子对于颜回这位高足的印象,且这种印象又集中在颜回这个人学习的特点上,孔子采取了前抑后扬的方式来评价颜回,即从他与颜回竟日对话的情况来看,颜回对夫子之言“不违”即从不提不同意见,这种唯师言是从的学习态度令夫子觉得颜回不是一个聪明的学生,至少夫子认为他不是一个“助我者也”,但从其“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来看,颜回无疑是一个闻一以知十的聪明学生。从表面上的“如愚”到实际上的“不愚”这一转折,说明孔子对颜回这位爱学生的了解是相当深入的,就此而言,孔子确实是一个值得我们学习的伟大的教育工作者。但是,从文本编者的角度看,之所以将夫子是言放在本篇并不是为了彰显颜回之好学深思,亦不是为了彰显夫子为师之伟大,而是为了说明人才对“为政”的重要性。换言之,文本之所以将夫子对颜回的评价置于此,意在说明“为政”之要除了“为政以德”的价值导向和“孝治天下”的实践路径外,如何培养和辨别“为政”之才乃是落实“为政”理想的关键所在。因此,从本章始及以后各章基本上都是围绕人才识别这一主旨而展开的,而本章借夫子对颜回的评价旨在说明一个道理,即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若只看表面,就有可能埋没像颜回这样的不世之材,岂不可惜哉!故曰:人才难得,伯乐更难得。